李宝山的案头放着两份文件，一份是“假烟运输常行路线”，另一份是山东省德州市综治办与公安、法院、检察院、烟草局联合签署的“烟草打假”综合整治行动进度表。这两份看似互不相干的文件，却把他的思绪纠结在一起。

　　李宝山是德州市烟草局稽查支队副支队长。3月14日他对《法制日报》记者说：“烟草打假屡禁不止，就是因为烟贩子盯准了其间的暴利。每一次稽查假烟成功后，烟贩便调换车牌、变更代码、改变运输路线……尤其是套用正规物流公司名号后，更增加了稽查难度。”

　　3月3日，由公安部督办的北京万邦物流公司涉嫌非法经营运输1200余万元假烟案，在山东省德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，由此揭开了贩运假烟稽查与反稽查“猫鼠游戏”的内幕。

　　案件连发

　　13案同指一家物流公司

　　在进入公安部督办视野之前，万邦物流贩运假烟案，仅仅是一起起普通的个案，而且还要追溯到两年前。

　　2008年11月7日晚，德州市烟草专卖局接到一通神秘的电话，举报一辆车牌号为“吉A84591”的货车，将在8日中午途经德州段高速公路，内藏有大量假烟。

　　“接到举报后，我们提前12个小时调度稽查人员，盯紧高速路入口，以及货车可能临时改行的其他路线。”李宝山告诉记者。

　　11月8日下午1时许，“吉A84591”货车在德州高速收费口被堵截。经查，除装在车厢门处的十余箱玩具外，全部是假烟，共计416箱，包括中华、云烟、红梅等40余种，比对真烟价值近160万元。

　　此后，烟草局将此案移交警方。“运输协议上没有发货人、收货人姓名。物流公司那边也表示，只负责联系运输，对装运假烟的事情一概不知。”德州市公安局承办此案的民警说，“根据现有法律法规，我们也是束手无策，只能将这批假烟做无主物销毁处理。”

　　一波未平，一波又起。仅隔一周时间，2008年11月16日，广东汕头澄海公安分局在澄海一货站查获假烟638箱，价值14余万元。

　　此后，2008年至2009年间，河北唐山、辽宁沈阳、湖南湘潭、北京丰台等地相继传出稽查假烟的消息，共13起、累计涉案价值1200余万元。

　　13起接踵而至看似不相关联的个案，却引起了公安部的高度重视。经调查，警方发现这一系列假烟案的运送目的地同为北京，负责联系运输的都是北京万邦物流有限责任公司。

　　2009年，公安部责成山东省德州市公安局办理此案。同年4月起，万邦物流有限责任公司负责人李太强、万邦物流广州货站经理兰建明、福建货站经理李伟等7人，相继因涉嫌非法经营罪被批捕。

　　当庭翻供

　　车内有假烟“并不知情”

　　3月3日，万邦物流贩运假烟案在德州中院一审开庭。德州市检察院最终以涉嫌生产、销售伪劣产品罪对李太强等6人及北京万邦物流有限公司提起公诉。

　　庭审现场，公诉席一方是德州检察院公诉处副处长王光法等4名检察官；被告人一方可谓“阵容庞大”，除6名被告人各自聘请的一名律师外，万邦物流还为每人另聘了一名律师。

　　检察官刚刚读完起诉书，被告人一方就出现惊人的默契———除广州货站经理兰建明外，其余5人全部推翻原先的口供，均表示对贩运假烟一事“不明知”。

　　法人单位万邦物流的辩护人称，“万邦”是合法注册的物流公司，仅负责联系运输，确保货物安全送达。对于有外包装的货品无权开箱检查，也无检查设备。对查有假烟只是管理上存在过失，并没有贩运假烟的主观故意。

　　万邦物流主要负责人李太强的辩护人则称，公诉机关列举的13起案件，没有哪一项是以“烟草”的名义运输，也没有短信记录，更没有相应证据加以佐证，只是对李太强明知“贩烟”的主观臆断。

　　对此，公诉检察官王光法首先根据起诉罪名进行了阐述。他说，“根据最高法与最高检《关于办理生产、销售伪劣商品刑事案件若干问题解释》相关规定，对于生产、运输、销售伪劣商品的犯罪，其行为其实并存于单一的销售行为上，属于想象竞合犯，应从一重罪，即以生产、销售伪劣商品罪追究刑事责任。”

　　对于“明知”一事，王光法援引山东高院、省检院、省公安厅、省烟草局形成的涉烟刑事案件工作纪要，其中关于涉烟犯罪“明知”事宜早有认定。根据纪要，烟草运输环节具有明显高于市场价格收取托运、装卸、运输费用的，且有证人证言等予以证实的，可以认定为“明知”。

　　鉴于该案案情重大，德州中院决定择日宣判。

　　贩烟内幕

　　各环节独立顺藤摸瓜难

　　庭后，检察官王光法接受《法制日报》记者独家采访时说，几名被告人当庭翻供，正是源自对贩烟过程反稽查、反侦破能力的“自信”———即便败露也不留下证据。由此，也揭露了贩运假烟行业的惊人内幕。

　　首先，协议中不显示烟草，运费另结。例如，2008年11月7日，德州查获的假烟是一个名叫“老魏”的货主找李太强安排运输的。然而，运输协议上只写“装有玩具”，实收货主运费10104元，给付货车运费17000元。

　　“老魏”真实姓名、联系方式及实付万邦物流的22500元运费均不在协议中体现。

　　其次，收发货物使用代码。警方在抓捕犯罪嫌疑人过程中，曾查获写有代码的记账小本：A1、126，A1、37，B1、112；东1、58，东2、134……其中A、B、东分别代表假烟的品种，英文字母后面的数字代表某位货主，再后面的数字代表假烟的箱数。

　　再次，短信联系，随看随删。据犯罪嫌疑人供述，在不同的交易中，代码的含义也不尽相同。收发货方与运输人联系时，只以短信方式告知，而收到短信一方要随看随删。

　　此外，物流公司还为贩烟进行风险担保。据李太强在检察机关的供述，每箱假烟的运费40元至80元，然而为争取“发货人”的信任，他曾允诺，只要由万邦物流承运的“货物”被查，无论何种牌子，他一律付每箱200元的经济赔偿。

　　据介绍，烟贩还会采取临时改变行车路线，换车、换车牌等手段逃避稽查。李宝山说，实践中假烟的制造、运输、销售3个环节隐蔽、相互独立，即使其中一个环节被查，也很难顺藤摸瓜挖到其他环节。而近年来，物流公司套用合法名义介入贩运假烟，更增加了稽查难度。

　　法制日报德州（山东）3月14日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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